太后的声音有些疲惫。
“盛家情形怎么样了?”
胡总管溜着板凳边儿矮下身子,一听问话立马儿弹起,“回娘娘的话,正是这事来的急,这才扰了娘娘的凤休。
老奴接到您的旨意赶到盛家时,禁军已经差不多抄家完毕,正往外拉尸首呢。”
“尸首?”
“是。
圣旨宣读后,盛夫人带着盛家二十一名女眷,集体自裁了。”
任太后没有料到,微微一念,却又正是那位夫人的做派。
任氏幼时曾在盛家居住一年,依稀记得盛夫人的模样,那是个严明公正的女人,严明公正的主母。
盛家百年清流,盛肇毅既继承了清流的桀骜放狷,更继承了清流的百年风流。
如果说盛家的男主人像高山泉水,尽情挥洒自己的写意人生,盛夫人则像是巍巍青山,无论泉水奔流到何处,都将它围拢起来。
这位盛大人,一生到处留情,除了家中的七位如夫人,外面更有无数知己红粉,而再妖媚狂张的女人,到了盛夫人面前,无不收起乖张,不敢造次。
她用那种不可思议的女人的骄傲和包容,将丈夫和丈夫的女人们一并压服。
而无论盛肇毅对这位刚威的发妻真实情感何如,两个人却是另一种和谐。
现如今,泉水涸绝,青山崩塌,任太后不由发出一声唏嘘。
“盛大人呢?”
“盛大人和所有男丁,均被押入了天牢。
老奴已经打听过了,他们家最小的男丁刚满三岁,是嫡长孙,皇上下令留人,老奴已将小公子安置了去处,就是四老爷门下一个姓伍的门客那里。
他嘴严、老实,又不是京里人,平时不大与人来往,老奴曾经接济过他,是个可托之人。”
四老爷是任太后的四哥任开严,现外放到广西做太守,京里的宅子只留几个下人看管,是非最少。
任太后点头,“嗯,四哥哥家人少,虽说这也不是甚么秘密,但这种事体,总归是知晓的人越少越好。
你想的周全。”
“娘娘谬赞了。”
胡总管欠欠身,“还有一事。
盛家的女眷里头,有一个没刺着心肝,活了下来。
老奴斗胆,也一并带回,现正在邱太医那里。
如何处置,还请娘娘定断。”
这是他擅自行事了,皇帝只说留一名子嗣,但彼时看到小姑娘惨白着脸昏倒在女眷们的尸首堆里,满面血污泪痕,着实可怜,发现还活着,被兵士粗暴地拎着头发拽出来,那女孩儿昏睡之间蹙眉忍痛的模样,不知怎的竟触到自己一点恻隐之心,张嘴就叫留人了。
此番回禀,倒觉到有些儿后悔,深怕太后怪自己节外生枝。
过了一会,任太后问,“是嫡女么?”
“哦,不是,”
胡总管忙道,“是四夫人房里的一名庶女。”
“也罢,”
藉着对盛家的好感,太后道,“善事做便做一对吧,姑侄俩刚好可以照应。
待她养好伤,一并送到伍师爷那里去,尽快与他姑侄二人离京。”
胡总管舒口气,“是。”
问话完毕,宫人们撤下椅子,领着胡总管出门。
刚要踏出房门,绿金珠帘里面突的又叫,“等等。”
胡总管忙又折回去,听太后问道,“皇上派的谁人去抄家?”
“回娘娘话,是沈恭沈大人。”
便听里面一声轻哼。
胡总管见没了声,轻轻出去。
沈恭,长安城神机营监军,二等功臣、辽东伯沈薄之长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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